20190328


31歲,來日本正好滿五年了。

如果說20歲時是發現自己各種可能性的時期,那麼30歲就能說是在不停發現自己的界限(和界線)。回顧近幾年,25歲還在趕論文就毅然決然來日本找工作、26歲剛進公司做人事招聘、27歲前馬上遇到瓶頸、28歲登記結婚、29歲忙辦婚禮和請調單位、30歲顧著適應新部門,馬不停蹄。

以前在報章雜誌上看到各種註明旅外/駐外人士投稿,總有一種浪漫的想像,彷彿看見一個作家或經理級主管坐在某私人咖啡廳裡,面對靠窗的異國街道,剛剛結束一通工作電話,看了一眼人來人往、再看一眼隔壁桌的家族團欒後,輕笑一聲在筆電落下幾個鍵送出。如此輕鬆、如此愜意而清高。


所以剛到東京的時候,我也不自量力想過也許自己會是一個旅外作家,寫一些讚揚異國文化的散文,或是反過來寫了一本嘲諷日本職場的小說。

然而五年過去了,我不是什麼小主管、亦非有產階級,坐在咖啡廳的次數確實是比學生時期來得多,但更多時候是依靠便利商店度過三餐。每天在公司掙扎了N小時後,每天有力氣往網上投稿抒發的文字,只剩下剛剛又在電車上被哪個大叔撞沉的抱怨。

跟很多也在日本各地打拚過的台灣朋友比起來,幸運地我算是在平均水準的環境過日子的。但是這不突出的生活,也需要用最大力氣才能勉強勾著。在平均大小的單人房裡開始新生活,加著平均時數的班,應用著普通程度的日文和商業禮儀,遇見針對外籍人士平均次數的「無傷大雅」的玩笑,領著平均的起薪,付平均水準的保險費和年金。然後,在企業的趕工遊戲中接到平均水準的工作評價。於是所謂想要應用所學想要成為日本和異國文化橋樑等等面試時道過的那些熱情,隨著自我懷疑而漸漸消失。

例如身為一個外國人擔任日企招聘人員最大的難處,並不在於理解那些特殊的商業禮儀或是面試標準,而是在於要將包含那些不合理的部分也一起內化到自身行為後、傳承給所有新進員工。有一陣子我是既感謝部門的各種栽培,也痛恨上司先進們目睹著我的糾結情緒卻不作為。

在認知到自己能力和職涯的界限之後,我讓自己以新挑戰為名,行逃避之實:請調到還在成長中的機器人事業部門做企劃,遠離人事業務。沒想到因為是個相對不穩定的組織,比起什麼工作規章倫理,大家先考慮的是各種發言和功勞的攻守交錯。

於是,雖然學得很慢,直到過去這一年我才開始在各種事物上畫界線:需要在意評價的人和不需理會的人;該攬的工作和該偷的閒;該忍的、和該怒的。有趣的是,在現在相對秩序紊亂的單位裡,我好像還比較能捍衛我的各種自以為是。

結論就是:我在日本,一切安好。

那些曾經遇過的小人和否定言論,能夠說明的部分已和幾個親友聊過;不知如何整理的,也在時間流逝之中默默痊癒。在這畫線的過程中,漸漸地我才開始分得出來什麼是自己喜歡的想堅持的。感謝一路溫暖問候的朋友或在日戰友,讓我能笑看這一年又一年。感謝我在台灣的家人和我至近的丈夫,守護且安撫著我每每以為被摧毀了但根本就還在的自尊心。

儘管過得不輕鬆不愜意也不清高,每年對自己不變的期許是要成為溫柔而堅強的大人。
誕生日,感恩日。謝謝大家的祝福,願大家也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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